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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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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將至,冬季風很快要轉成夏季風,南風一起,春雨便下一陣,然後在一夜之間,荒蕪的、醜陋的原野上就冒出一叢叢惹人喜悅的嫩綠。春雨初歇,熊荊與各師將率沒有在啟封城內,而是設帳於春光燦爛的鴻溝之畔,由莊無地稟告著艦隊奇襲芝罘的情況。

“旦明時入港炮擊,至隅中方返,射一萬三千餘炮,秦人戰舟皆碎……”艦隊作戰的消耗和戰果都讓人心驚。陵師一個炮團平均每門炮發射五十發炮彈,一場會戰發射兩千多發炮彈就很讓人驚嘆了。奇襲艦隊一口氣打光所攜彈藥的一半,三個多時辰傾瀉出一萬三千多發炮彈,諸將嘴大得能看到後槽牙。

讓他們吃驚的事情不至於此,莊無地又道:“諸越之君爭王,不欲比武而欲獵頭,彼等潛入芝罘港,殺趙嬰……”

死在趙嬰手上的楚軍將卒數萬不止,他竟然被越人殺了。彭宗激動起來,他站起身將莊無地打斷:“真殺了趙嬰?!”

“確殺了趙嬰。”莊無地並不在意的點頭。趙嬰是秦王的愛將,是武安侯白起之後又一位封侯的秦國將軍。他被越人殺了,即便刺殺很不光彩,諸人也有振奮之感。

“何人殺趙嬰?”熊荊眼角跳動,他當然不想有一個強勢的越王,但諸越若真想要一個越王,他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只能限制越王的權力。

“乃閩越之君騶無諸。”莊無地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隨即稟明。“其雖殺趙嬰,然身上被創多矣。艦隊返航時登?山號輸血,尚不知生死。”

沈尹尚喊了來人,很快就將鴿訊傳到壽郢。信鴿當晚飛回壽郢,次日一早訊報就傳到了啟封。訊中主要是提議馬上強襲芝罘港,但也稍微提到越人的情況。

聽聞騶無諸生死未蔔,熊荊稍稍放下了心,很難說騶無諸能否活下來。但他如果活了下來,成為越人眼中的英雄,今後的事情就很難辦了。英雄的光環下,權力限制會失效,騶無諸會越過這些限制直接統治越人。

偉大的英雄也曾讓他敬仰,但以現實政治的角度,一個民族寧願不要偉大的英雄,只要偉大的凡人。偉大英雄的浮現並不是因為他個人的偉大,而是因為他所屬的民族已漸漸衰老……

霎那間,熊荊想到了這些。

“沈尹尚以為當再襲芝罘,以諸越之師攻入港內,盡焚秦人戰舟……”莊無地繼續稟告大司馬府轉發的訊文。聽到‘當再襲芝罘……’,諸將便連連點頭。

“此確矣!”彭宗大聲道:“秦人舟師以廢卒為欋手,甲士少也。海卒射一萬三千餘炮,戰舟皆碎,當趁秦人舟師不能與戰而速拔芝罘港。”

“然也。項師願往之。”項超起身喊道。來到啟封半月有餘,每天與秦人隔著大澤對望,他實在厭惡這樣的日子。

“唐師亦願往之。”若敖獨行也不願意在啟封呆著,跑到齊國殺秦人,這事情想想就興奮。

“大敖,臣亦願往。”越來越多的將率站起來。可惜莊無地一句話就讓他們的興奮一掃而空:“東野固已去訊壽郢,魯師將往也。”

從啟封前往瑯琊接近兩千裏,而從穆陵關由水路前往瑯琊,只有七、八百裏。此時艦隊還在海上尚未返航,估計等艦隊返航、補充彈藥給養再次進攻時,魯師的戰舟剛好趕到瑯琊港。瑯琊到芝罘如果不繞路,千裏可至。也就是說,最多七天,楚軍便能再至瑯琊港,在秦軍舟師沒有恢覆戰力之前一戰而敗之。

這其中唯一一個不確定卻又影響重大的因素便是季風。東北季風很快就要逝去,東南季風上來之前,黃海上有時吹東北風,有時又吹西北風。冬季風都沒有問題,如果到時吹的是東南季風,那艦隊將無法駛入芝罘灣——芝罘灣開口朝西北,風從東南、正南吹來,艦隊入港航向在六羅經點之內,根本不能行駛。

要快,一定要快!要搶在季風轉向前完成強襲,不然到時只能用戰舟將艦隊拖曳入港。

楚軍要快,秦軍也要快。趙政當日就收到了趙嬰被刺、荊人海舟奇襲芝罘港的訊文。他還沒有從趙嬰的刺殺中回過神來,今日一早衛繚就說出了國尉府的建議:“臣以為,荊人必再重來。彼時我戰舟不能戰、欋手亦不能戰。請大王下令舟師速速退出芝罘港,不然晚之不及。”

“退出芝罘港?”趙政難以想象這是衛繚的提議。“為何要退?!”他大喊道:“寡人即刻命剩餘戰舟速至芝罘!”

“不及也!”趙政的大喊沒有什麽效果。衛繚還在搖頭:“荊人六師之卒尚在羌地,餘下舟師與白林一同備之。少府雖有戰舟,然無可用之欋手。便命駐陳倉之舟師速至芝罘,三千餘裏,途中還有三門砥柱之險,非十數日不可至。十日,荊人必再至。”

衛繚聲音不大,但一口氣分析完其中利弊,還提到了三門砥柱,那個地方就是個鬼門關,必須小心行駛才能通過,稍有不慎就要舟毀人亡。

“然荊人四月遷於蓬萊!”趙政沒生息了,可他沒有忘記要阻止楚人避遷。

說到這裏衛繚也發怔。如果舟師不能阻止楚國遷徙,那麽大王又會催促王翦南下決戰。他不得不在苦笑中改變主意,道:“如此請大王速命關中舟師急至芝罘,齊地舟師亦當退入濟水,以防荊人再至有失。”

“不必!”趙政顯然有比退出芝罘更好的主意,“傳寡人之命,使齊君速救芝罘。”

“齊人?”芝罘就在齊地,齊人救援是最近的。衛繚聽聞趙政要齊人救援很是驚訝,但他話一出口就馬上轉換語氣,連連點頭道:“可也。大王英明。”

趙政自然英明,秦齊為盟,好惡同之,秦國的敵人就是齊國的敵人。再說芝罘港又是齊地,齊國怎能坐視不管?王命傳到即墨,沒有齊相的正朝上,大行田圍通讀秦國的要求後,諸大夫們面面相覷。

“君等以為如何?”沒人說話,大司理田爰出聲相問。因為即墨士卒不願驅散暴民,還暗中支援暴民,此時王城正門仍被暴民堵著。齊國如果派大軍前往芝罘與楚軍交戰,那就不是現在萬餘暴民了,那將是十萬、數十萬暴民。

可是如果不出兵,秦王必然大怒。秦王大怒,好不如容易退兵的秦軍又要再來,而後說不定先滅齊國再滅楚國——‘我跑不過老虎,可我跑得過你’。列國爭相賄秦本質是就是這種‘跑得過你’的精神,不是不清楚秦國的野心,不是相信秦王的操行,也不是追求不亡,而是追求最後一個亡。

“或可遣王卒救之。”有人提起了王卒,王卒就在即墨。如果不是即墨士卒阻攔,他們早就將王宮前的暴民驅散了。

“王卒若去,即墨何安?”王卒是聽命的,可王卒一走,即墨就不安全了,這很讓人擔心。

“即墨大夫以為此事如何?”沒人願意做背黑鍋的齊相,田建又不再視朝,諸人漸漸默認以大司理田爰為首主持朝政。此時田爰問向閉目不言的即墨大夫田合。

“楚人送錢於我齊人,秦人殺我齊人奪我齊地廢我子母錢,商賈、良民皆惡秦。遣軍至芝罘救援秦人舟師……,嘿嘿。”田合笑了兩句,而後才說出讓諸大夫驚懼不已的話:“即墨之卒當欣然往之,至芝罘,其必與楚軍共伐秦人而後快。”

“士卒焉能不聽號令?!”無比心虛的質問,大廷上安靜,這才清晰可聞。

“號令?”嘿嘿笑完的田合看著說話的大夫。“彼等與秦人會盟時,可曾想過士卒之意?”

“大夫以為盟秦謬乎?”這一下大夫們終於理直氣壯了。“若非我等親秦背楚,齊國早亡!士卒不明國事也罷,然若非彼等陰平大潰,又何須我等負朝秦暮楚之罵名,與秦人相盟?”

“你等擔負罵名?”田合冷笑。“你等於此安然無恙,乃相邦聞命死也!”

背楚而親秦,確實暫時保存了國祚,然而秦國對齊國一有什麽令命要求,齊國內部就分歧不止。如果不遵從秦人,秦王一怒之下齊國便有亡國亡社稷,田氏也將絕祀,幾百萬齊人也將成為秦國的官奴隸。

是該像以前那樣繼續委曲求全,還是該咬牙與秦人魚死網破,這是一個關乎自身存亡的問題。然而這個事關重大的問題正朝大夫們並沒有討論多久就又一次解決了。次日,正朝大夫們唯一可以依靠的王卒盡數拔營,往北行往四百裏外的芝罘。

王卒拔營之日,王宮前的暴民散了一大半,他們人人高喊著萬歲給王卒送行。這不是預祝王卒凱旋,這是在提前慶賀助紂為虐的王卒全軍覆沒。

“將軍……”即墨庶民惡容滿面的喊著萬歲,王卒的軍帥既氣又急的向史奕稟告。

“無礙。”史奕若有若無的相答,他將第二次與楚軍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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